“沙场莽夫骑烈马 草原蹄下血肉飞。去他娘的读书人 说个话也要藏藏掖掖。”

涓涓流水的河边 背靠大树而坐的年轻人 满身血污 他“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水 咧嘴一笑 似讥笑 又仿佛自嘲。

他扶着身后的大树艰难站起 望着那个躺在草地上 身上插着三根弩箭 不知死活的同伴 眼神恍惚 他笑的很苦涩 “老吴 你说这一仗要是你死了 就让我给你吴家做个上门女婿 娶了你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当时我没答应 一是怕你真死了 二是就你长得那歪瓜裂枣样 闺女能漂亮到哪里去。”

年轻人扶了扶腰间那把刀刃翻卷的战刀 想了想 又把刀取下 两手平举 一双漂亮却不显媚态的桃花眸子盯着这柄战刀 怔怔出神了好半晌 “如今 更怕你死了。”

他在河边将水囊灌满水 又掬水洗了把脸 再将那个比他年龄虚长十几岁的老兵背上马背 然后牵着马向西而行。

这个长达六年硝烟弥漫的边陲小镇 经此一役 十万雄兵埋骨 换来天下短暂的安定表象。

史书记载此战为:漠丘之战。

————

雄伟甲天下的虎丘城。

城中主道上 年轻人牵马居中而行 此刻入城的他 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沉重。

满城皆缟素 这意味着那个老人没等到他这个孙子回来 便离世而去。

年轻人的双目瞬间通红 他抱起马背上早已死去的老吴 背在己背 开始向城中狂奔。他状若癫狂 青丝随风乱舞 嘴里重复喊道:“爷爷……”

天不遂人愿 当他以江湖高手难以望其项背的身法赶到那栋天下闻名的庆王府时 正看到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身影披麻戴孝 单手扶灵牌 赤脚抬棺走出大门。

年轻人怔在当场 与此同时 居前抬棺的中年人似有所感 他往这边瞅了一眼 先是有些欣喜 随后又变得黯然 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没说 只是停下了脚步。与中年人一同抬棺的七人 无声止步 一样的赤脚抬棺。

两名府中亲卫 手捧孝服快速跑了过来 其中一人悲痛道:“少主 换衣。”

年轻人将背后老吴缓缓放下 这名亲卫立刻上前扶住 年轻人理了理老吴被风吹乱的发丝 说道:“将老吴安置于冰窖。”

“是”亲卫道。

随后就见他伸出双手 颤抖地接过孝服 披麻戴孝 他脱下脚底那双早已磨破的靴子 赤脚径直走到一名抬棺人前 语气听不出悲喜道:“我来”。

那名抬棺人二话不说 将肩头让出 退往一旁。

居前的中年人大喊道:“上路”。

根据老人的意愿 死后将其葬在城外十里 一入秋枫叶遍山岗的清风岗 由孙子敬他最后三杯酒 此生足矣。

————

虎丘城。

王府内院 老人死去的故居。

夜静谧。

年轻人点燃老人读书时常用的油灯 从门后的扫帚照到卧房的藤椅 目不转睛 似乎生怕一眨眼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老爷子已经算到你会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不知何时 白日抬棺的中年人也来到这间老屋。听闻此言 年轻人只是眉头微动了一下 并未抬头看向来人。中年人摸着书桌上那块出自前朝某权贵收藏的老坑端砚 神情落寞 “老爷子走前笑着对我说 他秦山河这辈子 有你这么个孙子 不枉世间走一遭。”

年轻人背对中年人的身子轻颤 他蓦然转身 双目赤红 说出了今天回到王府的第二句话 语气依旧听不出悲喜 “一恩十万偿还不够 还要爷爷兵解离世。你秦森无愧一人 却愧对天下人 谁人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你枉为子 枉为父 枉为那十万慷慨赴死将士心目中的一声大将军。”

中年人盯着儿子的眼睛 良久之后 他哀叹一声 背影萧索的离去。

年轻人看着父亲离去的孤单背影 没有出声挽留 他仍然在这间老屋内走走看看 回忆往昔与老人一起的点滴。

秦森走出老屋 回头宠溺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他轻轻合上房门 顺着廊道慢步行走 当走过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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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黑暗处无声无息走出一人 只见那人一袭黑袍 头戴斗篷 包裹的严严实实 看不出男女。

那黑衣人就连说话也听不出是男是女 声音沙哑道:“主公为何不告诉少主 那十万铁甲雄狮是为了虎丘城的黎民百姓 自愿赴死。老主公之所以兵解 是为了给少主谋一个终生平安。”

中年人缓缓摇头 霎那间从为人父转变成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间枭雄 他哈哈一笑 说了一句让黑衣人不明所以的言语。

“我儿叫秦恒 老爷子遍览古卷起的。”

黑衣人没有再言语。

中年人背负双手走到廊檐下 抬头看着漫天星辰 缓缓道:“昆一 帮我护着恒儿 老爷子一死 那些人必定坐不住。”

“昆仑十八奴在 少主在。”黑衣人淡然道 语气中充满了强大与自信。

世间传闻:昆仑十八可搬山 魁三无视阎罗殿。

“你去吧。”秦森说道。

黑衣人昆一的身影没入黑暗 消失无踪 依旧是无声无息 仿佛此地从没出现过这么个人。

秦森凝神看着夜空许久 又将目光投向南方远处 似乎要穿透黑夜 落在某地 他笑了笑 喃喃道:“这个恩情我秦某人已还尽 不过你想杀我儿还是不行啊 恒儿还有一个坐拥十四州 掌兵数十万的外公 那老头子与我这个拐骗他女儿的女婿不对付 却是尤其宠爱这个外孙。”

————

夜还是这夜 很静。

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以及夏日的阵阵蝉鸣和蛙叫。

老人旧屋内 那个年轻人蹲在墙角 抱着爷爷视若珍宝的二胡 泣不成声 撕心裂肺。

二胡琴杆上由年轻人亲手所刻“恒儿制 赠爷爷”的一行小字后 多了几个新刻字。

“吾孙平安”。

虎丘依在人不在 旧梦辞去难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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