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衣正在死去。

意识变得十分轻盈。

随着躯体和元神的分崩离析 那些伴她走过漫长岁月的疼痛也一点点化为虚无。

她从前修的是天魔血解大术 从皮肉至脏腑再到元神 每一处都在不断地分解又融合 只要她活着一天 剧痛就如附骨之疽 永远折磨着她。

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 换来的是至高无上的修为。

她有个尊号 唤作血衣天魔。

一是因为她的仇敌实在是太多 他们总是像飞蛾扑火一样前来送死 不停地为她的衣裳增添艳色。二是因为她的身体随时都在崩裂 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最终都会被渗出的魔血染红。

值得吗?

濒临死亡 意识变得不那么清明。她有些忘记了 自己当初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前无古人的狠绝之路。

为什么呢?

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一身魔功天下无敌 纵横仙域四洲 令那些所谓的正道名门闻风丧胆。

每一天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诅咒她去死。

然而最终是她击败仙域四大圣主 也是她灭杀生死守界人 踏上通天之路。

只不过在手摘登天道果 差一步破碎虚空成神的时候 出了一点状况……

也许是天道不容邪魔 又或者是她的残躯大限已至 总之 她没能飞升成功 而是身神俱灭。

她只记得自己把手放在那团蕴藏着无尽威能的道果上面 默许了什么心愿 再后来 眼前只剩下一片白光。

她死了 一点一点解体 复归天地。她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可惜 唯一的不适 就是心里好像空落落的缺了一大块 有一点钝疼 仔细去琢磨却什么也没有。

她不怕下地狱 那些传说之中的炼狱之苦 对于她来说什么也不是。

意识飘飘荡荡 摇摇晃晃。

她渐渐感觉到热 还有一点撕裂般的疼痛。

‘刀山火海吗?不过如此。’

和她每日每夜都在承受的剧痛比起来 此刻的‘刑罚’就像是初春之日洒落在身上的细雨。

意识稍微凝聚了一些 她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心里空了很大一块 缺失了什么 同时又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充实感正在强势地侵袭她的神经。一股清幽特殊的味道席卷着她 铺天盖地 无孔不入。陌生又熟悉。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

眼前若是什么尸山血海妖鬼恶狱 那她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然而眼前的一切 却让她的瞳孔猛烈收缩 头顶仿佛落了一道惊雷!

她寒毛倒竖、浑身发麻、心跳停滞。

本该身神俱灭的她 此刻竟然躺在松软舒适的床榻中 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伏在她的身上 狭长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 目光狂热偏执 占有欲凝固在深不见底的幽黑瞳眸中 浓烈如墨。

寒凉的月色印着他的轮廓 精致的唇角勾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双颊微陷 脸上有股阴森的病气。

他的容貌生得好极了 就连被称为仙域第一美男子的东圣主 都要逊他三分颜色。

她没有见过这张脸 但因为过分俊美 让她有一种曾在梦里邂逅的错觉。

和病弱外表极不相衬的是他此刻的动作。

他把她紧紧扣在怀里 肌肤相触 姿态强势。

伴着他身体的起伏 更加浓郁的幽异香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令人呼吸困难 心惊肉跳。

他的温度感染着她 他掌控一切 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梅雪衣倒吸了一口凉气 及时摁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嘤咛。

血衣天魔 何曾受过这般……侵犯!

她暗暗运功 发现周身沉沉 四肢无力 体内感应不到任何魔息。内视只有一片昏黑 不见识海灵台 元神浑噩无明 被肉-身牢牢束缚。魔血不再沸腾 从无间断的剧痛也不复存在。

她尝试着很有技巧地挣了一下 发现完全无法挣脱他的钳制。

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姿势也对她完全不利。

他停下动作 居高临下盯着她 唇角勾起了堪称恶劣的笑容 慢条斯理地说:“怎么 孤没伺候好王后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那种久咳咳坏了的嗓音 但是底子非常好 很有质感的低沉音色配上这病嗓 竟然出离勾人。

梅雪衣:“……”

她不动声色 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肌肤幼嫩白皙 骨似软玉 指甲圆润光滑。手腕纤细 仿佛一折即断 腕骨小巧漂亮 一看就知道从未经受过任何磨炼。

这不是她的手。这具弱唧唧的身体不是她的。

她 血衣天魔梅雪衣 借尸还魂了 而且这个还魂的时机有点一言难尽。

她缓了下神 迅速判断面前的形势。

对方称孤道寡 叫她王后 所以这是个人间帝王 是她这个身份的夫君。此刻魔功尽散 前路未明 必须蛰伏隐藏 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虽然对男女情爱毫无经验 但堂堂血衣天魔 什么场面没见过?

梅雪衣定下神 眸光一晃 不胜娇羞地开口:“大王你好坏。”

这副嗓子娇软甜糯 此刻吐息不稳 上气不接下气 活脱脱就是一个祸国妖后。梅雪衣自己听着这声音 也觉得头皮发酥。

他的黑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气氛凝滞片刻 他忽地轻笑出声 哑着嗓道:“都说梅侍郎之女端方淑雅 不曾想 床笫之间别有风情 甚合我意。”

说罢 把她狠狠往怀里一扣 肆意妄为。

这一回他更是彻底放开了手脚 顷刻就害得她气息破碎。

梅雪衣浑浑噩噩地想:‘这个男人看着病弱消瘦 不曾想力气竟是这般惊人……待我恢复实力之后 是将他收入后宫呢 还是干脆制成血傀儡呢?无论如何 今日之事决计不能叫那些仙域老贼知晓 否则不知该如何笑话我!’

他的呼吸声沉沉落在她的耳际 他好似不知疲倦一样 眼底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暗火 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面。

她的心跳越来越疾 脏腑肌体中没有了剧痛折磨 对周遭的一切感知更加清晰敏锐了千百倍 他的炽热温度 他的清幽气息 他肆无忌惮的宠爱……真是十分要命。

哪怕她对他毫无感情 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给予他回应。

怪异的感觉令她感到心惊。

她试着推拒他。

他覆在她的耳畔 低沉吐气:“叫我名字……就饶过你。”

她的心跳微微一滞。

鬼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幸好他没有继续坚持 薄唇划过她的脸颊 他微偏着头 准备吻她。

她下意识地转头避开。

一吻落空 他停顿片刻 冷笑着狠狠扣住了她。

死而复生的梅雪衣反复死去活来。

不知浮沉了多久 他终于放过了她。

他翻身起来 披上一件月白的宽袍 随手把她往缎被中一裹 打横抱起来 大步走向殿外。

她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小花 柔弱地偎依在他怀里 双眼半睁半闭 不动声色地打量周遭。

寝殿乍看平平无奇 但仔细一看 会发现地上铺的是白玉砖 殿壁是青玉墙 灯是琉璃灯 纱是鲛纱帐。殿顶嵌的是大粒圆润的明珠 将殿中烛火的光芒均匀柔和地散射到每一个角落。原来她刚才看见的不是月光 而是珠光。

落地木窗是一整面雕花紫金檀。

梅雪衣暗道:‘昏君、有钱。’

出了大殿 发现外头飘着雪。她裹在缎被里 倒是不冷。他的衣襟没有拉拢 胸膛微敞 一片雪花飘到锁骨下 激得咳嗽两声 惨白的脸颊泛起潮红。

梅雪衣暗暗加了一句:‘造作。’

殿下两株树 不是真树 而是晶莹剔透的玉树 一瓣瓣寒梅都是纯玉雕刻的 一眼望去 低调又炫丽的玉色令人目眩神迷。

君王微微俯身 沙哑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今朝之梅永不凋谢 就如你我 岁岁年年。”

对面檐角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 清冷月色衬着雪景 胜似仙境。

梅雪衣动了动嘴唇 发现自己真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于是软软地倚着他 媚眼如丝 继续扮演娇羞宠后。

她想:‘或许我该送他入九幽黄泉 与他真正的爱妻岁岁年年。’

顺着殿下的长廊 他抱着她走向左边的偏殿。

左右两旁的宫人齐齐垂下头 不敢直视。

来到廊下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下巴冲着庭院角落扬了两下 示意她看。

梅雪衣偏头看去 只见一个雪人跪在雪地里 看不清是死是活。

他温柔地笑道:“你带入宫中的贴身婢子。”

梅雪衣随口问他:“犯了什么事?”

他垂下头 眸光幽暗难测:“替人牵线搭桥 意图秽乱宫闱。”

“哦……”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梅雪衣收回了视线 阖上眼睛 继续假寐休养。

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怪异:“不为她求情么。”

“为何要求情?”她没睁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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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绵软地问。

“因为她是替你给那个男人传信啊。”他的声音无比温柔 却听得她一阵窒息。

梅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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