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归院,又逢一年的雪夜。

冰冻三尺,踏雪无痕,九千九百九十台阶都是满满的积雪。

咯吱~

阔气庄严的红木大门打开,两个身穿俭朴的下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位血淋淋的尸体出来。

“唉,当真是家大业大,打死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嘘,你小点声,免的让旁人听到,我们只管做就好。”

二人相继降低了声音,随手一掷将裹着张凉席的尸体抛出门外。

尸体顺着台阶一路往下滚,最终停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旁。

少年满头垢发,脸色已经冻的渗白,白里透露着青紫色,看来在这里冻了有四五个时辰了。

他半蹲下身子,两手无措的尸体身上乱摸,从头摸到脚踝。

直到摸到手臂上一道明显的烫伤疤痕,少年忽然迟钝了下来,用力的掐着手臂。

最后顺着手臂摸上去,在尸体的鼻尖上停了下来,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目,突然变得湿润起来。

“哥……”

一句充满伤心的叫声,少年跪在身旁,哽咽一口。

“今日陈四家来领尸体的,是不是你啊?”

“你就是陈四的弟弟,陈五吧?”

“这里是你哥拿命换的钱,收好了赶紧离开。”

下人从衣袖里拿出一贯铜钱,陈五听到尸体旁有铜钱撒地的声音,连忙伸手去捡。

拿到铜钱的那一刻,他又伸手向一旁摸去,边摸边强忍出一抹笑容说:“小哥,还有的铜钱丢在哪里,我怎么摸不到。”

呦,这还是个瞎子?

早就听说陈四家里有一个重病的父亲,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弟弟。

一直以为是弟弟在家里招呼父亲,哥哥去给别人做下人。

谁料,原来是弟弟天生双目失明。

“兄弟,你知道我们抬尸体的都不吉利,这才从这死人的身上讨个钱,为保个平安嘛。”

“这九贯铜钱,就当你们家的报酬了。”

说着下人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沉甸甸的袖筒,再加上一幅得了便宜还卖乖样子。

“是,您说的是。”

“只是这平安钱本应当有我家来给,哪有你自己去拿的道理?”

“这些钱本应该是我兄长的,你们不应该这么对他。”

少年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全身骨瘦如柴,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满是污垢,但他可怜的样子,并没有让下人感到一丝同情。

反而,还让做贼心虚的人更加恼火:“嘿,我说你这个天生不全的废物,到还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老子是看你们家可怜,才给你点铜钱,让你有个交代。”

“把老子惹急了,你连个钱眼都看不到。”

说着下人就挽起袖子,两步快速下了台阶,来到陈五的眼前。

眼里满是鄙夷不屑,得意忘形的样子。

在他眼中陈五不过是个天生不全之人,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拿着这钱,赶紧滚下山去。”

“小爷我说不准还能高兴高兴,日后把你姐给娶了,让你做我的小舅子。”

下人越说越过分,这也惹恼了陈五,他咬紧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上前就抓住下人的手臂,不停的在他的袖筒里翻找。

“把钱给我,把钱给我!”

“这是我哥给我爹换的救命钱,你们不能拿走!”

“给我!给我!”

下人扬起手臂,在陈五的脸上狠狠的呼了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扇上去。

两巴掌打完,下人仍然并未消气,又折返回大门口,抄起一根时常放着的打狗棍,向陈五走来。

“妈的,老子看你是活够了!”

“今天就送你去见你哥!”

下人抡起手中的打狗棍,朝着陈五的头上奋力的给了一棍。

顿时感觉天昏地暗,一头栽进雪地里,全身被雪水浸透,双眼迷迷糊糊的闭上。

等再一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大雪下的比之前还要猛烈,他哥哥的尸体已经被深雪给掩埋,陈五从雪地里钻出。

却发现手边放着其余的九贯钱,心想是下人以为打死了他,又怕怨魂缠身一说,索性把钱给了他。

陈五拿着钱,从雪地里挖出陈四的尸体,用凉席包好,抗在肩膀上,一步一个深脚印。

漆黑的台阶之上,陈五无助的身影,显得轻薄又荒凉。

此时,太平归院的门口,站出一个身影。

身穿红袍,腰间带着上等的玉佩,气宇轩昂,泰然若之,头发是斑斑白发,看来已有五六十岁。

他看着陈五离去的背影,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唉……你如此家道中落,到真是荒废了一身天赋。”

“还好你遇到了老夫,日后倒也是一个佳话。”

此人淡淡一笑,大雪风中摇摆不停的红袍,格外的显眼,陈五回眸,纵然看不见,却也听到一丝不同气息。

“唉,兴趣是我听错罢了。”

“……”

大雪纷飞之地,一间破烂的茅草屋中,二十三岁的女子,端着一碗刚煮沸的热水。

“爹,您就喝点吧。”

“这也冷的天,您要是再不吃点热东西,身体的病会更厉害的。”

女子名叫陈婷,是陈五的姐姐,如今家里一口吃的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一碗热水,半斤柴火。

好不容易热了一碗热水,还不够两个人暖身子用。

“我不喝……你等着五儿回来,这冰天雪地的他又双目失明,我担心……”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咳嗽声,陈五背着尸体,推开了门。

他已经冻的嘴唇结霜,全身毫无知觉,凭借一口气把哥哥的尸体,给背了回来。

“小弟回来了!”

陈婷连忙上前扶住,放屋里众人看到陈四尸体时,都沉默不语,低头默哀。

陈五从怀里拿出那十贯铜钱,完好无缺的放在姐姐手中:“有了钱,能快给父亲抓点好药。”

“要不了多久,父亲的身体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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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生活无望,家里老弱病残,在看到这十贯钱时,都舒畅了一口气。

“有了这钱,家里也终于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了。”

就在所有人都放心下来时,陈五耳中听到一声沉重的脚步声。

大大咧咧,毛毛躁躁。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大门被一脚踹开。

“老不死的,今天总该还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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